从《幼儿园》到《零零后》——浅析成长类纪录片创作空间的拓展

发布者: 小白兔| 2020-2-4 20:37

查看: 1347| 评论: 0

摘要: 2004年，一部关注中国儿童成长与教育的纪录片上映了，片名直截了当地以拍摄地命名——《幼儿园》。影片记录了武汉一所寄宿制幼儿园中幼儿从小班、中班到大班14个月的生活。导演张以庆将思辨与隐喻巧妙地贯穿全片，该 ...

2004年，一部关注中国儿童成长与教育的纪录片上映了，片名直截了当地以拍摄地命名——《幼儿园》。影片记录了武汉一所寄宿制幼儿园中幼儿从小班、中班到大班14个月的生活。导演张以庆将思辨与隐喻巧妙地贯穿全片，该纪录片被誉为“中国最好的幼儿园纪录片”。两年后的2006年的夏天，在一所名叫北京芭学园的新派幼儿园中，另一部关于儿童成长与教育的纪录片开拍了，导演张同道以时间为轴，将纪录片命名为《零零后》。这是一部同样具有“野心”的纪录片，摄制跨度长达12年之久，直到2018年才完成前期拍摄。2019年《零零后》上映，引起了人们的热议。相同的题材，在前后十几年的时空里，两者的叙事结构和方式发生着微妙的变化。这不仅是导演创作思路的具体呈现，更是这个转瞬即逝的时代在镜头中的光影呓语。如何准确记录具有时代特征的事件和现象，又如何突破“时空”，穿透时代去表达？

作者简介：陈伟兵（1981—），男，广东兴宁人，本科，编辑，从事纪录片编导工作。;

一、每一个镜头都是一种隐喻

说童年是单纯的，这只是我们的一厢情愿。

导演张以庆带着寻求安静的、纯粹的、理想的、浪漫的童年的目的拍《幼儿园》，得到的却是颠覆的、复杂的、现实的、耐人寻味的成人世界。

“你的个子很高，为什么会长这么高呢？”镜头外的提问者笑着问。

“因为，我是在爸爸妈妈爷爷奶奶还有老师的帮助下长这么高的。”镜头前的小男孩不假思索地回答。

这是纪录片《幼儿园》里的一幕。张以庆说，没有人会想到孩子会这样回答，也许，我们并没有真正了解孩子。采访段落采用单色特殊处理，提醒人们这个“梗”是有意而为之的。全片这样的抽离采访场景总共有25处之多，话题涵盖了交友、算术、打仗、非典、中国队等日常生活的方方面面。张以庆是中国纪录片界少有的以捕捉人物心理见长的纪录片导演，在这里显然并不甘心于做“墙壁上的苍蝇”，他想把“心中的大象”准确无误地告诉观众。“孩子们的成长是缓慢的，每天都发生一些小事却也都是大事，因为儿时的一切对人的影响是久远的。当我们弯下腰审视孩子的同时，我们也审视了自己和这个世界。”[1]大千世界中的一个个家庭在幼儿园形成了子集，这里就像一个舞台，除了尽情展示孩子们的稚气和天真，还有看不见的社会和家庭力量若隐若现，这种影响让张以庆如芒在背，无法回避。正如片头题记所写：或许是我们的孩子，或许是我们自己。

显然，这是一部成年人眼中的儿童世界。张以庆直言不讳地说：“每一个镜头都是一种隐喻。”一个人坐在空空的教室里的小班学生，不时张望窗外，焦急地等待父母的到来；那个撂不上椅子的孩子，用尽全身力气，却怎么都撂不上去；皱着眉头，端着怎么也喝不完的药，一脸拧巴的小男孩……摄像机“看见”了这些具有意义的情节，并把它们一一记录下来。鲁道夫·阿恩海姆在《艺术与视知觉》中说：“‘看见’含义究竟是什么？对于日常生活中的实用目的来说，观看是为实践活动指引方向的基本手段，通过一个人的眼睛来确定某一件事物在某一特定位置上的一种最初级的认识活动。”[2]透过镜头，张以庆用社会学家的眼光审视这群孩子的言行举止。他冷静地等待，客观地思考，更多地理解他们。

14个月，对一部纪录片而言是一个不短的拍摄周期，但对孩童的成长周期来说，却只是短暂一瞬。较短的“在场时间”制约了《幼儿园》的创作空间，因此，从创作角度考量，张以庆选择另辟蹊径切入——弱化故事，刻画群像，强化人物行为与社会学意义。除了可口可乐段落，影片几乎全部在幼儿园内拍摄，只出现了极个别的外景镜头。其中，镜头从幼儿园外缓缓地推向大树掩映下的窗户，让人印象深刻，这时教室里传来儿歌“请你们像我这样做，我就像你这样做”。这些寄宿的孩子们，仿佛被禁锢在成人为他们编织的梦里。约翰·格里尔逊说：“纪录片不仅是反映现实的一面镜子，更是敲打现实的一把锤子。”张以庆在拍摄过程中，毅然选择抡起这把锤子，砸向并不美好的现实。

“宁静，没有压抑，很释放；需要时有人帮助；自由，宽松，温暖，有机会去做梦。我宁愿再上一次这样的幼儿园。”张以庆眼中理想的幼儿园是这样的。

二、纪录片也要讲故事

在中国，儿童的成长与教育总不缺乏人们的关注，因为它是全社会关注的焦点，它就在那里，每天都会准时上演。

2006年，北京一所名叫芭学园的幼儿园吸引了北京师范大学纪录片中心教授张同道的关注。这是一所新式幼儿园，倡导尊重孩子的天性和人格上的健全，创办人是一位艺术家，也是张同道曾经的拍摄对象，她极力邀请张同道去看看。“感觉太有趣了！我没想到在她的幼儿园里，孩子可以如此自由、有个性，可以做他们想做的事情，超出了我对幼儿园的设想。”[3]作为“零零后”的父亲，芭学园里个性鲜明、自由自在的“零零后”孩子们深深触动了他。

张以庆带着美好的愿景走进幼儿园，看到的是复杂沉重的成人世界。相反，张同道带着疑惑来到孩子们身边，却发现了生命个体在成长之初那种纯粹的美好。

张同道和他的团队开始了长期的跟踪拍摄，从幼儿园、小学一直拍到了大学，持续时间长达12年。“我不是搞社会学的，不是从孩子的阶层出发去选择的。我是做电影的，我要去拍那些有故事的孩子。你给我一个故事，我才能完成一部电影。如果一个孩子很好，长得漂亮，学习好，但是没有任何故事，他也无法成为主角。”张同道在接受澎湃新闻采访时说。从14个月到12年，两部纪录片，前期拍摄时间相差近十倍。张同道选择了另一条道路，原因只有一个——讲故事。故事是张同道反复强调的一个词，纪录片也要讲故事。芭学园里总共不到100个孩子，张同道先后拍摄记录了其中18个。“因为我们跟孩子的相处时间很长，彼此有信任，而且从来不强迫孩子去做他们不想做的事情，所以至少这几个主要的孩子跟我们之间，都是有心灵上的共通的，这种信任是纪录片能够拍摄完成的一个前提。”时间成了最大的变量，高密度长时间的跟踪拍摄，时间的重量不断地累积，事物的面貌从表象渐渐向内在转化，故事自然而然地流淌出来。张同道可以从容地选取人物、观察人物，并从他们的行为表现中找到诉求点，一以贯之地拍摄下去。

教育、二胎、孤独、朋友、成长等成为了故事的主题，影片将这些主题具象化，并通过他们的日常社交行为一一解读出来。“我看到幼儿园里最小的孩子上小学了，我就很好奇他们会变成什么样。”这些行为将怎样影响12年后的这群孩子成为了有趣的话题。“本来是散散步，最后弄成了小长征，如果一开始想到要拍那么长时间，我可能就不拍了。”

12年间拍摄的素材多达数千分钟，如何将不同时间、不同空间的影像剪辑在一起，是故事自然流淌开来，为此，张同道费尽了周折。与其说是周折，不如说是幸福的烦恼。长达12年的累积素材使剪辑台多了无限可能，仅电影版本就反复打磨修改了26版。“每个孩子有幼儿园、小学、中学三段素材，你怎么把两个孩子的故事编织成一个完整的艺术结构，哪儿和哪儿接起来，为什么这样接，是很伤脑筋的。某种程度上，这好像是一个高等代数题。”15岁的池亦洋站在世界橄榄球青年锦标赛的赛场上唱着国歌，随后，下一个画面是10年前的时空，5岁的池亦洋正在跟小朋友一起唱着国歌；3岁的小一一不愿意交朋友，喜欢一个人独处，紧接着，15岁的一一为自己的行为作出了合理解释……这样的平行蒙太奇场景应用不胜枚举，影片在不同的时空来回切换，人、环境以及时空转换张力十足，叙事空间得到了很大的延伸。“我不敢说目前的处理有多好，整体上我是满意的。”

三、突破时代局限去表达

尽管《零零后》获得了广泛的赞誉，但其受众依然众口难调。有些观众认为片名应该改为《北京零零后》《精英阶层零零后》等。显然，问题出在了片名上。张同道选择了一个具有时代标签特征的片名，尽管他一直强调“很难给这一代人贴标签”，但人物的选择面过窄仍是《零零后》最大的嘈点。纪录片的社会属性决定了它的社会性和政治性，不管创作者承不承认，影片在创作完成之前，是属于导演的。创作完成之后，则属于广大观众。

“我们希望尽量往前拍，我希望自己能像个老顽童，继续保留一点对世界的好奇，对生命的好奇，对成长的好奇。只要有条件，我想我们团队还会继续关注这群孩子的发展，关注他们明天会变成什么样。”《零零后》热映之余，张同道说出了他更大的“野望”。

四、结语

我们生活在这个时代，书写这个时代是每一个纪录片人的使命。人们在自己狭小的空间里一边不停地纵横无尽，一边需要向深处、更深处挖掘。[4]突破时代的局限，赋予纪录片长久的生命力，是中国纪录片人永恒的课题。

2019年7月，就在《零零后》电影版准备登陆院线之际，英国BBC拍摄的纪录片《UP》更新到了第七季，这部纪录片有一个中文名叫《人生七年》。摄制组从英国的不同阶层中选取了14位7岁孩子进行跟踪拍摄，每7年推出一部作品。如今主人公们踏入了人生的第63个年头，个别主人公业已离开了人世。《人生七年》成为了一部人生史诗，被人们赞誉为“最伟大的50部纪录片之一”。

参考文献

[1]申艳，杨梅菊.《幼儿园》之外的幼儿园[J].父母必读，2007(01):57-58.

[2]鲁道夫·阿恩海姆.艺术与视知觉[M].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1985:47.

[3] 专访《零零后》导演张同道：很难给这一代人贴标签[DB/OL].澎湃新闻，https://www.thepaper.cn/newsDetail_forward_4303457,2009-08-31.

[4]小川绅介.收割电影[M].世纪出版集团/上海人民出版社，2007:157.